饮鸩止渴。
再开连载我就是狗

【的夏】吻火(八)

  他必须马上找到的场静司,夏目想。

  怨气的转移一般是有方向性的,就比方在净化式中,怨气会涌向位于阵中人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法阵,而是因为三百年前那些主持净化式的阴阳师手握净化之力,从而保证了自己的体质至纯至净,而怨气有蔓延向纯净之体的趋向,使得怨气能够汇集于主持人体内,再经由净化之力净化。

  可是的场静司身负怨气如此深重,尚且无法自我净化,又如何净化外物?

  夏目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,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名取的话,但和猫咪老师谈话之间,他才忽然意识到名取虽然对阴阳术一知半解,但也并非偏信之人,他认定的场静司可以承担净化式,并非毫无根据。

  是的,转移怨气最直接的方式,就是杀死怨气附着的活物。这样,怨气便只会流向击杀之人。

  最简单的、最残忍的,专属于除妖人的方式。

  习惯于除妖人思维的名取自然不会质疑,的场静司是通过净化式将怨气引向自身,从而达到净化的效果。以除妖人的思维惯性,这是完全可行的。

  但是怨气失衡不可能只是产生几只发狂的妖怪,那应当是一方草木石兽皆被沾染,光是作为除妖人,的场静司是不可能全部消减的。

  因此,他一定会想,到底要怎么办,才能将怨气集中到一起,完成整个仪式。

  夏目如坠冰窖。

  的场静司最终找到了阴阳术。

  用净化式将怨气汇集于某些纯净之体的身上,无论是妖怪也好,人也好,再经由的场静司之手,杀了他们。

  

  夏目硬打起精神想要去找的场静司问个清楚,不意外地被七濑女士挡了回来。

 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问的场静司什么,就算质问他是否真的这么做了,又有什么意义呢?的场静司这么做是为了遏制怨气,他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,抓几只妖怪作为“净化式”的牺牲品又能算什么。

  就算这不是真相,净化式确实是由人来承担,的场家如今找上了自己,只能说明还是有人已经成为了牺牲品。

  他仍是无能为力,甚至无法指责。

  庭院中的树冠已染上了焦红色,在已晚的天色里泛灰,他已经在的场家呆了几个月,已是年底,难以遏制的冷意由指尖蔓延到全身。

  

  而另一厢的的场静司仍然陷入沉睡之中,沉肃的面容仍是蹙着眉头。右眼的诅咒仍在他耳边絮语,即使在的场的宅邸,即使在的场家层层结界的封锁之下,他那只右眼仍然与那诅咒之源相连着,那只眼睛仍在梦中盯着他。

  半夜时分,的场静司睁开了猩红色的眼睛。

  

  夏目又做梦了。

  的场家的偏邸有重重结界包围,除了偶尔因为不安而做梦以外,他已经很久没有受过妖怪之梦的侵扰。虽然他今日为了的场家的净化式而心神不安,但仍然能辨认出这不是自己的梦境。

  他的周围只有一片黑暗,虽然失去了视野,仍能感受到身后有一只眼睛仍在注视着他,他拉开弓,周身旋起风,缠绕着戾气,他从未真正感受过戾气,手忙脚乱地想逃,却被死死地固定在原地,机械地引分[1],周身的戾气一瞬间汇上箭尖。

  这不是他的身体,他判断。

  空气中只剩弓弦的声音,持弓人仿佛有了目标,缓缓拉开弓,瞄准了前方夏目看不见的目标。

  背后的眼睛越来越近了,压抑得夏目感到呼吸困难,而拉弓的人却仍然仿佛什么也感受不到,汇集了越来越多的戾气在弓箭上。

  就在他快要窒息的一瞬,弓箭终于离了弦。

  

  夏目从梦中惊醒。

  夜里的偏邸是寂静的,只听见他自己急促的呼吸声,脑中是钝痛和混乱,那些戾气仿佛仍在周身胁迫着他,弓弦的浑声仿佛是他的幻听,可又那么真实。

  弓箭……?

  夏目压下惊慌,仍是起了身,他还是有种不详的预感,只好拍醒猫咪老师,应付了他的牢骚,然后深吸一口气,拉开了房门。

  即使梦中的那个人不是他,他却能感受到那人的气息。

  他总觉得,梦里的那个人,是在恐惧着什么。

  

  蹲下身,深吸一口气,夏目将自身的妖力汇入地下,偏邸各处都布置了的场家的镇地符,虽然以他的能力直接用这些符咒有些勉强,但也只能勉力一试。

  “——”

  是弓弦的声音,夜里的偏邸是默然的,那与他梦中所闻一般的弦声却一声一声,愈加清晰,他站起身,跟随着声音来到了弓道场。

  近了。

  门外的他已经不需要妖力支持就可以听到弓道场内的声音。可是,在这层层结界与法阵守卫的偏邸里,什么人会在夜里来弓道场呢?他感受到门内压抑着的戾气,隐隐验证了自己的猜测。

  他几乎可以肯定,门内的就是的场静司,那股戾气与他上一次在弓道场感受到的丝毫不差。之前夏目几乎是愤怒的,想去质问他为什么要用那样残忍的方式将怨气转移到自己身上,难道就为了维护的场家的荣誉吗?

  可是,夏目又想起了他在梦中几乎清晰地感受到的,那种恐惧。

  他无法鼓起勇气拉开门。

  然而,的场静司没有给他纠结的机会,几乎在夏目要放弃的下一秒,的场的戾气仿佛再也控制不住地爆发出来,夏目一惊,毫不犹豫地拉开了门。而更令夏目没有想到的是,无法控制住戾气的场静司并未因失控而暴走,而是直接被地面下浮起的法阵牢牢限制在了原地。

  夏目细看才注意到,的场静司的右眼上不似平时缠着符咒,睁开的右眼伴随着巨大的黑影,仿佛就要挣脱法阵的束缚,见到拉开门的夏目不顾一切朝他冲来,他下意识抽出随身的符咒,释放出妖力抵挡。

  那是一种纯粹的冰冷与黑暗,即使用妖力暂时抵挡住了,他还是能感受到那黑影的强大与可怖,斑顾不得其他急忙变身,才逼退了它。

  而随着黑影回到右眼中,的场静司才逐渐清醒过来,感到头疼欲裂。

  他尚未恢复就再次主持了净化式,回来之后就一直处于清醒与噩梦之间,果然,百目妖的诅咒和那些怨气终究还是失控了吗?

  隐隐作痛的右眼还在提醒着他刚刚的失控,然后他就看到了门外的夏目。

  果然还是免不了被发觉啊。

  “的场先生?”夏目小心地问道,他还并不能确定这一切都已经平息了下来,“您还好吗?”

  恐怕要不是他提早在偏邸各处布下了防止自己失控的法阵,七濑也例常在他净化式结束后暂时遣走了下人,他这次恐怕得捅出不小的篓子,的场静司想。

  不过,现在这个情况也不算好啊。他勉强撑起身子看向眼前的少年。

  “抱歉,”他假笑道,“恐怕你也被吓到了吧?我刚刚从京都回来实在有点力不能逮,实在是失礼了,给你带来困扰了吧。”

  又是这样的态度。夏目下意识诽谤道,吊着的心却因为的场一如往常的语气放了下来:“的场先生您没事就好。”

  “无妨,只要你没有被惊吓到就好,”的场依旧不紧不慢,撑起恢复了些气力的身体,“抱歉,我实在有些乏力,明日我再去向你道歉可以吗?”

  夏目还想问他关于净化式的问题,只是此刻看着的场静司的动作,也开不了口,只能咬了咬下唇。

  他不是不知道这世间并非万事都有对错之分,除妖人祓除妖怪也有他们自己的道理,而他自己不认同也是他自己的坚持。他不认为自己有改变除妖人一族做法的能力,也不认为自己会有一天认同将妖怪看作非我族类。从一开始,他就只想守在八原,保护着他所能保护的一切。

  但是他不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,他自然可以装作尚未发觉的场静司做了些什么,只要最后多轨没有事,八原没有事,他就可以继续安心下去。

  他还是无法忽略,无法忽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,这样的净化式进行了多少次,无法忽略,的场静司在他梦中的恐惧感。

  尽管那也可能只是他的错觉。

  “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?”的场静司走到门口,快要与他擦身而过时,夏目发问了。

  “什么?”

  “净化式需要纯净之体作为中介,光靠你是不可能完成的,我问你,”夏目一字一顿,看着黑发的男人问道,“你从哪里找来的纯净之体?”

  纯净之体条件极其苛刻,实在难以找到,即便能够找到这样的妖怪,它若能维持自身纯净,必定也有着净化的能力,实在不必完成净化之后再杀死。既然如此,何必要用这种近乎献祭的方法呢?

  的场静司不会做这么没有意义的事。这净化式中的纯净之体,必然有问题。

  太敏锐了,的场瞥向眼前的少年,眼神闪过一道锋利的光。光靠名取的信息能够拼凑到这里,七濑也教得太好了吧。

  只是,他无奈地仰头看着夜空,三百年前的诅咒断了他们的生路,除了背负更深的罪孽,他又能如何呢?

  “夏目贵志君,你还记得我们当初是怎样初次相识的吗?”

  清冷的庭院在夜色中只有依稀的轮廓,的场静司仿佛是没有听到夏目的问题,突然感慨起了岁月一般。夏目被的场静司着突然转弯的话题一懵,他们并非友人,也没什么交集的岁月,的场静司这是什么意思?

  他刚想开口,却看到了早已等在长廊一侧的七濑,反问的话停在了嘴边。

  “族长,”七濑向的场静司微微欠身行礼,又向夏目点了点头,“夏目少爷。”

  的场接过七濑递过来的外袍披上,稍稍感受到了暖意,才不再打哑谜,转身望着夏目显然有些迷茫的脸,不禁有些好笑。

  恐怕就连当时和他一起的名取,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
  “那我再说清楚一点吧,”的场启唇,仿佛颇觉有趣地提示道,“那个女人用的妖怪,你还记得吗?”

  他们的相识起源于一场妖怪取血事件[2],尽管后来被证实那是的场门下的一位除妖人做出的事情,但斑因为的场静司受的箭伤也是他们不和的开端。

  “你是说,她是阴阳师?”夏目逐步回想,才想起来这些细节,没错,只有阴阳师才会使用这样的傀儡式神[3],他虽然知道的场静司因为背负怨气无法与正常式神结契,所以一直使用的都是傀儡式神,但因为的场家表现出的对阴阳术的熟悉,他一直以为这是的场家本来就知道的方法,现在看来,也是别人教给他的?

  “既然都教到这里了,那你也应该知道这个词了,”的场满意地看到夏目惊讶的表情,“不错,点化。”

  夏目难以置信地看着的场静司淡然的神情,几乎失声道。

  “你疯了吗?”

  那是违背阴阳之理的禁术,创造生命,再亲自将其扼杀,何况他还身负诅咒,万一失控,那后果不堪设想。

  的场还未完全恢复气力,只是平淡地看了夏目一眼,便转身准备回房间。

  “你真的一定要做到如此吗?”夏目颤抖着声音问道,点化虽然要比直接抓妖怪做献祭要好些,但是对自身造成的伤害却是不可逆的,的场静司终究有失控的一天,他何至于将自己置于如此境地。

  只为了的场一门的荣誉吗?只为了他对妖怪的仇恨吗?

  “那你找我是为了什么呢?”

  的场静司忽然感到有些疲倦,这个少年还是太年轻了,他想起自己也曾在心里问过,父亲明明做到了那般的境地,为什么却还是输了呢?

  “我别无他法,夏目。”的场静司的语气不再客气,甚至有些尖锐,或许是刚刚失控的后遗症吧,他想。

  他想开口,他想怨恨,但他知道,这些都无济于事。

  为什么是你呢?为什么是夏目玲子夺走了这本该属于的场家的力量,让的场家落入这般别无他法的境地呢?


[1]引分:也是弓道八节之一。是指一手托弓一手拉弦(连着箭末的羽毛),左右张开双手,并把弓箭拉到自己的视线水平的动作。

[2]妖怪取血事件:出自《夏目友人帐叁》第六话非人之物、第七话驱妖师。夏目遭遇妖怪袭击要被取血,幸而被一只妖怪所救,他追查过程中怀疑背后黑手是的场一门的当家的场静司。而最终众人才得知,这背后的原因是的场一门有个除妖人喜欢自己的式神,但这只式神太弱被的场家拿来做诱饵被牺牲了,因此她恨上了的场家,想要通过妖怪的血唤醒被封印的强大妖怪,来杀死被吸引而来的场静司。但那只被唤醒的妖怪暴走失控了,最终被的场静司一箭祓除。

[3]这里我提到的细节是动画中真实存在的。这位除妖人所驱使的式神并非像名取一样明显是收服的妖怪,而是由一打纸面具幻化而成的比较像量产的妖怪。我在本文中设定这位除妖人实际上是一名阴阳师,被的场家吸收之后,的场静司便从她这里得到了用阴阳术创造式神的方法,这也是为何的场静司大部分时候驱使的式神都长得一样,并且看起来没有自己的神识。

评论(16)
热度(252)
  1.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 

© Finally | Powered by LOFTER